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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与外国文学作品

1999-01-27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贾平凹 我有话说

七十年代,我喜欢读契诃夫,而不喜欢读巴尔扎克,契诃夫让我懂得了优美,那幅戴着夹鼻眼镜的肖像是我至今最熟悉的一个外国作家的模样。但契诃夫没有给过我直接的借鉴,它就像中国的鲁迅给我的影响,是对文学的一种感觉,最基本的素养。八十年代初,我开始接触西方现代观念,却不是文学作品,而大量的是美术理论,甚至可以说,以后的十七八年里,我更注重美术上的新潮,因为我不懂外文,又不爱读文学概论一类的书,而介绍过来的美术理论是纯粹的艺术上的观念更新,且,西方现代东西往往在国内是美术界领先一步,然后才有文学上的东西被翻译出来。八十年代中期,我喜欢起了川端康成,他的忧伤合我口味,再后是那个海明威,让我学会了叙述中的减法。我只说我掌握了叙述中的减法了,既可白纸上写黑字,亦能黑纸上写白字,殊不知读了福克纳,才恍然觉得我原本很稀薄,减法使我形容枯瘦,泻药是不能吃的。福克纳的小说背景与我的故乡有某种相似,他的诱惑使我无法抗拒。紧接着是拉美文学。拉美的文学我读得并不多,但他们的创作给我震动。返过头来再看川端康成的道路,我坚定了在作品境界上趋西方在形式上要建立中国作派的主意。这主意至今仍是顽固,不为它动。之后,中国文坛上走马灯似地读红过若干个外国大师的书,有的热得莫名其妙,人云亦云的东西太多,这便多少让我生出一些不耐烦的心,而导致了我的一个不良习惯,即:大家都在读某一本书的时候,我绝不去读。于是,《百年孤独》我没有读,《第二十二条军规》我没有读,《麦田守望者》我没有读,《生命不能承受之轻》我没有读。我没有读,不等于我不了解,耳边整日在听,听也听到了这些书的内容。九十年代,我感兴趣了《尤里西斯》,我虽无法对人复述书中的人与事,可我明白了许多对我有用的东西,改变了我的小说观念。我生活在西安,没有北京、上海那么个大的读书环境,我的好处是静伏一处,得到一本书读后可以静默玄想,可以看国内众多作家们的动向,研究他们借鉴的得失,而悄然喘我的气,磨我的刀剑。我鼓呼着国内每一位先蹈者的行为,他们踩开了雷阵我随后就到。我不同意对一些前卫派先锋派作品的指责是仿制,因为看看我前面的作家,不是更有一批人曾对着苏联文学仿制过吗?中国白话文写作也就是那么不足百年,谁也得摇摇晃晃地走路呀!我不放过外国人写的中国的书,也见到中国人写的外国的书就读,总想寻其中的结合点。我出国的机会极少,但却有幸结识了许多汉学家和一些西方作家,倾听过他们对中国小说的看法,比如,我读外国小说,有些情节我们是无法接触的,但我们读得懂,而我们小说中的许多问题却使他们怎么也体会不来,这就引起过我相当长的思索而校正着自己。诚然,中国的小说是写给中国人看的,却也不妨它的翅膀飞得更远,更有别的国家的读者去读,如果一个作家写到最后并没有写出本民族的特色,没有母语的特点,总停留在照葫芦画瓢的地步,那是成不了大的气象的。我的作品是有那么几部以各种版本在外发行过,出现了令我也惊异的现象,其中有价值观的不同,也有写法上认识不同,比如,那个《废都》且不说,一本《土门》,在国内并不太受注意,日本看重,法国更看重,这使我又很思想了一番。总之,西方文学作品读得越多,我越在我的写作中尽量隐藏我借鉴的痕迹,我不想成为牛,但我得大量要吃牛肉。文学在某种意义上如动物界一样,要求本真,是老虎就尽量生老虎相,是蛇就尽量丰满蛇的性能与形态,一心要综合性的,愿望是好,可不一定能坐大,四不象的只能成为了蜥蜴,壁虎,四脚虫一类,再者,就是了虚幻的图腾不如龙如凤。吃血肉的可能是虎豹,也可能是跳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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